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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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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皇上可知,妾身為什麽想讓皇上去看望慎嬪姐姐?”宜安從一旁的匣子裏拿出了封信。

這是之前被雲煙閣遞給喻寧的那封密函。那日她故意氣喻寧,但卻沒忘把信留下來。

把證據留了下來。

楚恒看到女子這般認真也坐直了些,接過那封信掃了兩眼,再次把視線放回那女子身上。

“是喻公公給妾身的,說是幫他收拾屋子的小太監翻出來的,然後特意告訴妾身,這禦景軒有臟東西。”

宜安知道,這東西就算拿出來,也可能會被這個多疑的皇帝認為是她和喻寧的一場賊喊捉賊。她的目的也不在此。

“喻公公查出,那個宮女的姐姐受過慎嬪的恩惠才會如此……”宜安美目半垂似是無奈,輕笑了笑,“妾身知道慎嬪姐姐不喜歡妾身,妾身不想惹了姐姐不開心,所以……”

所以才讓他去雲煙閣?

楚恒確實沒信這東西,但又闔眼看了那信一眼。

這上面的內容是宜安對這後宮的恐懼,和對把她推出去的喻寧的怨恨。是他不知道的,這女子的另一面。

在他面前的宜安好似總是柔順的模樣,真逼急了才會讓他覺得懷裏抱著的是個真人。

那些懼意、焦慮、和恨。她從未露出半分。和後宮其他女子一樣。

不一樣的是,其他女子會把這些都埋在暗處,永遠不會讓他看到。而宜安……

主動把這封信遞到他眼前,這信是她的另一面。那些本該被埋在暗處的東西,被她自己雙手奉上。那她此時會不會也在恐懼呢?怕他見不得這些陰暗?

“朕知道了,是慎嬪不識好歹。”楚恒還是軟了心。

他的多疑讓他沒辦法不懷疑,從頭到尾這件事情都是宜安和喻寧的賊喊捉賊,可這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他甚至有些感謝喻寧幫他背了這個黑鍋。

讓宜安以為是喻寧把她獻上來,而不是他自己見色起意。

讓宜安去恨那個太監,讓他們兩個人之間少一分齟齬。他願意相信她,那這件事總要有個‘主謀’。

“是慎嬪不知你的考慮,不知你想與她共處的委屈。”他把心裏想的說出了口,像是在對自己重覆一般。

宜安靠在楚恒懷裏,她不知這人是怎麽想的,不知這人是怎麽說服的自己。但那又與她無關。

和這人相處了這麽久,她也發現原本以為的那個說一不二的‘暴君’也有時候挺好說話的,甚至偶爾宜安也會想她做得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比如上次那雞湯一事。起碼她不該騙他。

這人是她的仇人,是下令殺了她全家的人,但……她沒想覆仇。

她父知道在做什麽,自己拿了他們一家子的命去豪賭。她母親對她是婉順柔和,但她母親對她父做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不然家裏不該明目張膽出現胡人。

那麽明目張膽的出現,甚至沒有回避她。

宜安知道什麽是不該做的。

這讓她本就對楚恒提不起什麽恨意,她對他的恐懼來自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會不會殺了她?

大概是會的吧。

她兩個月前答應了喻寧,願意進入後宮這旋渦,有為了喻寧的原因,也有那霎時對喻寧的恨。

她知道喻寧明白自己的心意,可這人還是把自己獻給了別人。她對喻寧的恨出自他肆意把她的心踩在腳下。她那時不計後果地答應了他也是想看看自己這身份若是真的被人發現,那麽喻寧會有什麽報應。

而這段時間……她後悔了。

之前她出雲煙閣的次數都少,對這個後宮的理解有限,對喻寧的看法也是童稚的。

這兩個月過去,她對這後宮的覆雜程度有了更深的理解,似乎已經明白喻寧那麽渴望權力的原因。她好歹也是個主子,她都是如此地步步維艱,更何況是喻寧了。

奴才爬得再高,也是奴才。

喻寧在這後宮之路不會比她好過一點,為了讓自己活著,為了讓別人不輕賤自己,對於權力的渴望似乎就是必然的。

她不該拉喻寧這個無辜的人下水的。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這種死局她也必須要走下去,眼下對她最重要的,就是讓喻寧得到首領太監之位。就算她真的東窗事發,喻寧也要不受影響。

這是她欠他的。

第二日,初春的暖陽透過窗柩傾進屋內。女子皺著眉被馨月叫起,半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錦被隨著身子的傾斜滑落,雖已披了綢衣,但大片如白瓷般的肌膚上印著星星點點的痕跡,或深或淺,如同雪中的紅梅。

今日皇上有早朝,她也需要去坤寧宮給皇後請安。

梳洗後坐於妝奩前,看著那神色有些困乏的鏡中人。不知昨日她做的事情是好是壞,但皇上昨日是下了狠手的。

打了個哈欠,還是要讓馨月給她梳妝。

正闔著眼休憩,殿外的小太監就迎了個人進來,說是坤寧宮的宮人。

宜安就算不想也只得把人迎了進來,裝作無事發生。

“見過宜美人,奴才奉皇後娘娘懿旨,今日請安不用主子來了。”那小太監行了個禮,幹脆利落,似乎還有些急迫。

“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宜安問道,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回宜主子的話,娘娘今日舊疾突發,身子不適。”

宜安和馨月換一個眼神,“皇後娘娘生病是大事,剛好庫房有棵皇上賞的好參,公公把東西帶回坤寧宮吧。”

“這……”那小太監有些猶豫,但更像是宜安這做法在意料之外了。

宜安沒等這小太監反應過來,就暗示了馨月一眼,“馨月,你陪著公公去小庫房。”

“是,公公隨奴婢過來吧。”

看著兩人離去,她這心思才轉起來。但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只得真的信了皇後的這次生病。

大約過去將近一個時辰,馨月才回來。

主仆二人在這宮裏相依為命,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皇後免了各宮妃嬪的請安,但並非等她們去了坤寧宮再回去,而是派人來各宮各院傳話,雖然後宮人不多,但這做法怎麽想怎麽怪。宜安聽出了皇後這做法的言外之意,她既然沒辦法親自去坤寧宮探探底細,那麽也只有讓馨月去探探了。

“怎麽樣?”

“奴婢看到了太醫,但整個坤寧宮沒什麽慌亂的。”

“皇後除了太醫院的平安脈之外不常請太醫的,如今突然生病,坤寧宮不可能那麽平靜。”這就是不對之處,好似坤寧宮不想把事情弄大一般,明明是國母生病。

除非…是皇後娘娘裝病?

可又是為什麽?

不知是宜安過於敏感小題大做,還是真的如此,她就覺得這事在自己的腦裏千頭萬緒,但卻理不出頭緒在哪裏。

“主子,喻公公來了。”

宜安睜開了眼,細眉微蹙,“傳。”

“給宜主子請安。”喻寧步子輕挪,原本臉上些許的陰篤也被喜意掩了過去。

“坐。可是皇上那邊有什麽事?”宜安不知這人有什麽還高興的。

“皇上在長信殿批折子呢。”喻寧挑挑眉。

可宜安的眉頭卻因這話壓得更深,喻寧沒有旨意就來她這裏,那肯定是有大事。“到底怎麽了?”

“今日在朝上,襄王彈劾了禮部梁尚書。關於半年前為西北軍祈福祭祀一事的錯處。”

喻寧三言兩語說了個大概,給足了宜安想的時間。

“襄王,彈劾了慎嬪的父親,為了給皇後的父親找場子?還是在事情發生的半年後?”

宜安自己把這句話說出時都是一臉不知所雲,但又想到了坤寧宮的事。

“皇後今日告病了,是由太監來禦景軒通傳的。”宜安自己三言兩語也趕緊和喻寧交互消息。

喻寧到底在禦前這麽些年,反應比宜安還要快上兩分,“皇後該是提前知道了那襄王要做這事,如此低調就是想避世,她沒病?”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為何是襄王彈劾禮部?”宜安有個想法,但她不太敢說出來。

“宜主子,您說,襄王殿下會不會認出您了?這是在幫您呢?”

宜安的想法由喻寧說了出來。

“那次家宴,我沒和襄王見到面。應該不會……”

“宜主子,這後宮有的可不只是算計,還有不同的勢力。襄王在後宮有幾個眼線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喻寧的話讓宜安的心思有些遠。

她記得新帝登基前,她在浣衣局當自己的小宮女,然後就被莫名卷進了當時的德妃、如今的太後那件事。

在新帝登基時還有一件大事——江南餘黨基本鎮壓。她也在同年被分在了慎嬪的雲煙閣。那時小事也有不少,比如她被喻寧救了之後,回到已經沒了一半人的浣衣局也沒受什麽欺負。

當時還以為是自己命好,但若是一直有些人盯著她的話,似乎也說得過去?

登基前的襄王應該是一直在忙於江南的事,沒時間理她,也想試探她究竟是不是亂黨吧?想來一個堂堂當朝王爺也不可能那麽簡單就相信了一個女子說的話。

那在他不信自己的時候,又為何願意把她送進宮呢?不怕她對皇上做什麽嗎?

“喻寧,你說襄王殿下,可衷心?”

喻寧不知道宜安又想到了什麽,“襄王和皇上是自小一同長大的。而且襄王沒有皇位的繼承權……”

這話說得委婉但卻是告訴宜安,就算襄王有不臣之心又能如何?

皇上沒有皇子,除了襄王之外其他的皇叔也大多都是領了個閑職的富貴閑人,就算襄王想做什麽,他又能找誰?

宜安也點了點頭,但霎時又把頭擡起,“鎮西王,皇後!”

皇上手裏的兵權除了京城的禁軍外,就只有鎮守皇城裏的禦林軍。除了各地太守們手裏守護各地的幾萬兵馬之外,只有襄王和鎮西王兩府的兵權最多。

“如今朝堂上襄王幫了鎮西王,皇上勢必會有所忌憚,皇後躲的是這事。”

“皇後不能有孩子,這也是原因之一。”喻寧也顧不得這想法的驚世駭俗思索了起來。

“皇後想拉我做同盟,是看上了我這能懷孕的肚子,那麽襄王此時對付慎嬪會不會也……”宜安有一種好像發現了世界的真相,可又不敢相信的震驚。

“宜安。”喻寧抓住了她的身子,把她從那種思緒裏撈了回來,“這事太大了,眼下也和你無關,不要深想。萬一就是巧合,有什麽我們錯漏的也未可知。”

宜安點了點頭,就算她和喻寧猜的是對的,她在這件事當中也起不了多大的影響。把這事攬在自己身上也無用,眼下還是當不知道的好。

“我本來找你是想說慎嬪一事。誰承想鬧出了這事。”喻寧的表情有些苦澀。他本是來給宜安道喜的,結果撬出了這麽大個事……

“皇上打算拿慎嬪……”

喻寧點了點頭,“襄王殿下彈劾之事也不是什麽大事,再說早就是半年前的陳年舊賬,如今翻出來也能說是體察到皇上想要整治禮部,因此為聖上分憂罷了。”

“皇上只是想敲打禮部,但慎嬪應該是粱家保不住的了。”宜安也想到了這點。一場政治博弈,以一個女人的消亡為結束。

“沒錯,我本也以為皇後是想要躲著這事,但……”喻寧嘆了口氣。“總之這話我是傳到了,慎嬪已經不足為懼,其他的你自己當心。”

那個其他的指的只能是賢妃了,但她更擔心的還是襄王。

賢妃忙著養胎,眼下襄王手裏握著的秘密才是真的能要了她命的。

但她不想讓喻寧擔心,只是點了點頭,本想把喻寧送出禦景軒,那人又說話了。

“對了,你……”語氣遲疑的緊,不知該從何處說,好像宜安的思緒。

“怎麽?”

喻寧的眼神四處撇了撇,“賢妃現在懷有身孕,她在後宮的底氣已經不是皇上的寵愛或是背後的家世了。”

宜安點點頭,“我會避著她,盡量不和她起沖突的。”

“誰說這個了,”喻寧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她這肚子為什麽金貴?這是眼下後宮中唯一懷孕的宮妃,也是皇上登基之後頭一次有嬪妃懷孕。這不單是皇上的長子,還有可能是貴子。”

“我明白的。”宜安點點頭。

“這孩子眼下不知男女,但對咱們的威脅太大了。”喻寧的眼神有霎時的兇狠,他抓住宜安的雙肩,讓她看著自己,讓她知道他的態度。“你想沒想過,若你是這孩子的生身母親,那皇上還會不會殺你?”

“你的意思是……”宜安盯著喻寧,但頭微搖。

“賢妃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你的當務之急是有孕!”

宜安只看得到喻寧眼中的癡狂,那不是對著她,也不是對著權力,更像是對著生路。那是瀕死之人對著救命稻草的眼神。那是可以灼傷宜安的視線。她只能輕輕搖頭。

她能猜得出皇後之所以願意護著她是為了她的肚子。今天的猜想也讓她對那個當年救他命的人多了一絲忌憚,各種線索也指向他好像也在盯著自己的肚子。

於是她的不想懷孕,就從單純的喜歡喻寧變成了對這整個骯臟後宮的抵抗。

“你記住,子嗣才是真的,是關鍵時候是能護住你命的。”

喻寧看著宜安的眼睛,從那平時水波流轉情絲遍繞的眼底傳出了十足十的抵抗。這事他不想勸,但也真的要把所有的利弊告訴她。

他明白這女子有多聰明,但眼下也真是恨這份聰明。

喻寧不知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但離開禦景軒後,那雙肩的觸感還在手心裏。

只有遠處的小太監把這一切都收進了眼底……

沒到晚上,皇上的旨意就閡宮皆知了。

旨意共有一雙。

慎嬪梁貞怡,疏悉禮儀,懈怠宮規,目無尊上,不思敬儀,除封號降為禦女,於雲煙閣中思饋自身,望而誠心悔過,欽此。

皇上諭令,皇後莊氏,克嫻內則,然不幸有疾,望太醫院勤勉醫治。後宮各院在此期間無需請安,莫要打擾皇後養病。

一封懲罰的制書,另一個則是沒那麽正式的諭令。

對於慎嬪的這個聖旨,宜安沒覺得奇怪,可皇後的這個諭令……

她想了半天只咂摸出是敲打的意思。

沒提皇後是什麽病,病情如何,也沒讓太醫院抓緊,與其說是通知各宮各院不用去請安,不如說是變相罰了皇後一般。

和喻寧談的那件事她不敢深想,也不敢去思索當時看自己無處可去,而勸她入宮的那人是不是那時就抱著那樣的想法了。

從那天起,不用去坤寧宮請安,皇上也不讓她們擾了皇後的清靜,宜安早上倒是有大把的時間了。

那天實在是閑得不行,又有些說不出的慌張,她徐步來到禦膳房又做了回雞湯打算給皇上送去。那雞湯比不上正經禦廚做的,但也算色香味俱全。

“今日皇上政事可忙?”她問馨月。

自從前段時間發生的各種各樣的事情,使得她和喻寧之間的關系更加緊密後,喻寧經常會把聖上是否忙於政事告訴禦景軒的宮人,好讓宜安在爭寵時避諱著些。

馨月想了想,“今日禦前沒人來咱們那……但聽喻公公昨日的意思,應該今日是不上朝的,”

宜安皺眉,但也覺得是喻寧忘了此事,“去請皇上來禦景軒用午膳,就說我又親手做了碗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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